【喻黄】盲区
【1】
“哎你说为什么啊……为什么啊……女人怎么这么不可理喻！明明前一天还是好好的后一天就和我提分手……”黄少天趴在桌子上，一只手举着空啤酒杯敲着桌子，另一只手搭在喻文州身上不断的拍他，“哼！肯定是她们……她们眼光不好，有眼不识本黄！”
“对，对，是她们眼光不好。”喻文州随便地附和道，他刚从火锅中捞起烫好的牛肉，却不想被黄少天一巴掌全部拍掉在桌上，他只好又将一些牛肉煮进锅中。
“我觉得我没错啊……我真的一点错都没有，但是却一直被说什么，不懂女人心，还被说什么……什么不会看气氛！”黄少天忿忿地说道，“还说我话太多！她根本没法说话！这些都是什么歪理啊！反正真是气死我了！跟女人根本说不清楚！”
喻文州忍笑着吞下去了那句你的话的确很多，他看着眼前喝到半醉的黄少天，在心里数着这样的场景自己已经见过十遍了。
这是黄少天的第11次失恋。
喻文州已经习惯了每次黄少天失恋之后找到他，然后听着他跟自己倒一肚子苦水，诉说他那些曲折的情史，将喝到烂醉的他想办法送回他的公寓，然后再回自己的家。
就在喻文州还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该把肉捞起来，却发现对方一反常态的不再吵闹，反而突然认真的看着自己，看到他近乎要发毛。
“队长……”黄少天声音像要哭出来。
“我已经不是你的队长很久了，没必要这么叫。”喻文州明白，黄少天叫自己队长，一定是有什么大事。
“你说，我是不是这辈子找不到女朋友了。”黄少天顿了顿，说话的声音变得很想小，“我都这么大了……”
黄少天这个问题令喻文州有点始料未及，但看到他委屈的样子，喻文州仿佛看到了自知犯了错的小兽，他竟一下子笑出了声。
“好啦，又不是第一次了。”喻文州看着锅里翻腾的牛肉，似乎是煮好了的样子，他将肉捞出来，将大半倒进黄少天的碗里，“趁热吃吧，再煮就肉就不嫩了。”
黄少天听话的扒拉了一些肉，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心急的想把肉快点下咽，却近乎噎到。
喻文州连忙帮他拍拍背。
“慢点吃啊，我请客你怕什么。”
“唔木有怕……”
“吃完东西再说话。”
每次黄少天喝醉喻文州就感觉他的智商降低到了三岁，有种自己在带孩子的错觉。
“队长……还好每次都有队长……”黄少天突然转过去，一把抱住喻文州，“不过我好像也只剩下队长了……呜……”
喻文州顾不得黄少天把眼泪和鼻涕都流在衬衫上，毕竟这是每次的保留节目。而且他深知，和醉鬼是无法讲道理的。
他看着怀中的黄少天，不由得想起第一次黄少天失恋的时候，喻文州看到自己手机上28个未接来电时给对方打过去，却被对方在电话那头许久的沉默给吓到。他有些焦急，怕黄少天出什么事，半晌，黄少天幽幽地来了一句，队长，我失恋了。他在下一秒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穿越半个城市去他家找他。纵使那时候他早已不再是他的队长，黄少天却依旧习惯那么称呼他。
黄少天哭完，喻文州突然感觉他将重量全部托付在了自己身上，几近睡去。
“喂，别在外面睡着啊……”喻文州说着，将他摇醒，“你等我去结账，我送你回去。”
黄少天有些迷蒙的睁开眼，又靠着椅子继续睡。喻文州怕黄少天着凉，走到半路又折回来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距离他们退役已经快要七年，很多记忆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偶尔看到一些人和一些事会重复起年轻时自己的影子，但喻文州只是掩着不显山露水的微笑，浮光掠影式的略过。他无所谓就这样继续的平凡生活下去，让大家忘了那个曾经的风光青年——他只是一直去寻找一种宁静而已。
对于某一件事，因为各种因果的互相叠加，将他置于一个迥然异怪的立场。但没有什么热烈的表现，这或许就是35岁的喻文州应该拥有的平淡的感情。
他付完钱，远远就看见黄少天低着头靠着椅子睡着，他叹了一口气，觉得今天要将他送回家这件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少天，起来了”喻文州推推黄少天，黄少天却毫无反应。
他有些着急的蹲下身，听见黄少天均匀的呼吸声才放心一些。他看着黄少天的脸——喻文州似乎未曾距离这么近的观察他的脸。他伸手，就在要触及他的脸的时候却听见对方低声喊着自己的名字。
他恍然间觉得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又觉得对方或许在说梦话。他不自觉得凑近他，想要听清他在说些什么，黄少天却突然重心不稳地向前倾，让喻文州一个猝不及防。
随后是，两人放大的瞳孔，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的自己，以及，紧贴的唇。
黄少天先反应过来，他从凳子上跳起，登时酒醒了大半。
他后退几步，看着蹲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喻文州，迅速的跑了出去。
喻文州看着黄少天的背影感觉有些好气又好笑——黄少天跑的时候还带着他的外套，而自己的钥匙和手机都在外套里。
他想借个电话联系黄少天，不过一想到那家伙喝成这样，再加上自己的手机已经没电了，也只能悻悻作罢。
不过好在自己还拿着钱包。他安慰自己道，就随便找个酒店凑合一晚，明天再想办法联系黄少天吧。
【2】
黄少天一直跑到自己跑不动了，才停下来，靠在红绿灯杆子边上大口喘气。
他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自己睁开眼睛的同时看到的是喻文州深邃的眸，随后是嘴唇温热柔软的触感。一想到这里他就不敢再想下去，那些细枝末节让他感到脸红，以及心跳加速。
他甚至不敢确认一下发生了什么，他就开始奔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错乱感，使他觉得他必须要离开这个地方。
现在，他站在马路边，来时是喻文州送自己过来的，而这家餐馆离自己的家还有几公里的路。
黄少天摸了摸口袋，想要拿些钱出来打车，发现衣服有种别样的触感。他才发现自己将喻文州的外套穿了出来——与此同时，口袋里还有喻文州的手机和他的钥匙。黄少天知道这下自己可能又犯大错了。不过他想到既然是喻文州，那他一定有自己的办法，便也稍微不担心了一点。
喻文州一直是他最尊敬与信赖的队长。这些年来，每每他遇到什么事——不论好坏，第一个想起的总是喻文州。他还记得自己退役之后找到第一份工作时，他高兴的给喻文州打电话，对方语气听上去平淡，却预定了市里出了名昂贵的餐厅，说要请黄少天吃饭庆祝。自己第一次失恋喝到烂醉吐了喻文州一身，喻文州没有半句怨言还把他安全送回家。黄少天一直觉得，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事情，只有喻文州一直在那里。
但黄少天总觉得喻文州在寻找着什么。
他曾在一次和苏沐橙的促膝长谈中提到现在的喻文州有一种淡然的漂泊感，这句话再后来经过不知道多少人传到喻文州耳里，喻文州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笑。苏沐橙也说过现在的喻文州通过自己的努力身家金贵，才貌兼备，应该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但他却一直缺失着某些他应有的生活，比如，大家都知道，他从没有过女朋友。
黄少天上了出租车，坐在后座看着窗外，路灯下的树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他突然想起喻文州，还是有些隐隐的不安。车没开几分钟他便让司机调头，去到刚才的火锅店。他下车找寻喻文州的身影，却发现对方早已离去。他站在已经被收拾干净的桌子边发呆，怔怔的，好一会儿才发现服务员在叫他，说先生我们要打烊了。
回去的路上黄少天想了很多，关于他和喻文州。
长期的配合让他们彼此有了无需言语的默契。只要对方的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意思。
但那个时候他却在喻文州眼里看到了和平常不一样的东西。
黄少天回到家倒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住。他不想去思考这些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他情愿相信只是因为自己喝多了看错了而已。
【3】
隔天时候喻文州给黄少天打了电话，还在被子里没睡醒的黄少天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想到了自己应该去给喻文州送钥匙。所幸是个休息日，也就没耽误谁的事情。
他匆忙的洗脸，镜子里的自己让他觉得有些陌生。他想起喻文州昨天的眼神，他的眼里分明带着一种谦卑的爱意。他想到这些年的事情，却突然想到了一种他从未想过的假设。他猛地用水拍脸，想要将这些想法从脑中洗去。
喻文州住在某高档住宅小区，这还是黄少天第一次来到喻文州住的地方。黄少天看着眼前衬衫有些皱一脸疲惫的喻文州，黑眼圈暴露着显然对方昨天睡得并不好。
“抱歉，还专程让你帮我送一趟。”
明明是自己的错，却被喻文州描述的像他的问题一样，这点让黄少天有些过意不去。
“没有，没有的事，”黄少天慌忙说道，“是我的错。昨天把你的外套穿走了然后还擅自……”
黄少天说到这里突然没有说下去，他不由得想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要不，去我家里坐坐吧，你也没来过。”喻文州看出了他的尴尬，一边开门一边说道。
黄少天点了点头，跟着喻文州进了门。进门后黄少天掩饰不住自己惊讶的神情，虽然他知道喻文州一个人住，但实际上这套房子一家人住进来都不嫌挤。半开放式的客厅可以看见独立厨房，厨房旁边的墙内内嵌了可拉出式的酒柜，透明的玻璃内装饰着不同年份的酒。大多数家具是原木设计，足以见主人的良苦用心。
“随便坐吧。”喻文州打着哈欠对他说，“我先去换个衣服。”
“嗯。”黄少天打量着四周，他感到了一种陌生，仿佛自己在这些年从不认识喻文州。他才想起自己从不曾问起有关喻文州生活的一切，对方也不主动提及。他有些局促不安，竟不知道接下去要和喻文州说什么好。
“怎么了。”喻文州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还顺手从冰箱拿出两瓶饮料，递给了黄少天一瓶。黄少天盯着瓶子，想起自己在好久之前和喻文州说过自己喜欢喝这个，却没想到对方记了这么久。
“没有……什么都没有，”黄少天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我只是觉得队长你好有钱啊。你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个房子不觉得浪费吗，为什么不找个女朋友什么的……”
黄少天只是想转移下话题，却在脱口而出的瞬间后悔。他看见喻文州的表情有一秒钟的凝滞，随即对方恢复了往常的笑容。
“怎么，对比之下觉得你那个小破公寓实在不适合人类居住吗？”喻文州略带嘲讽的说道。
“哪儿啊，我那个公寓怎么就不适合人类居住了。”黄少天一下子就被带跑，虽然他想起现在自己租的单身公寓，拥挤而狭窄，的确比不上喻文州的房子，但嘴上还是不能输的，“我那是合理利用资源，这么大的房子才住你一个人，简直就是资源浪费！暴殄天物！”
喻文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是把你会的四字词语都说出来了吗？”他挑了挑眉，看着黄少天。
黄少天含羞带愤的瞪了他一眼。他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和喻文州这样说话。
“对了，队长，昨天……”他思忖很久，还是决定开口。
“昨天你喝多了，然后睡着了，然后带着我的外套以及我家钥匙和我的手机一起跑了。”喻文州喝了一口饮料，躺在沙发上。
“不是……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是说……就是在我跑之前的那个……那个……”黄少天半天也不好意思开口。
“你跑之前靠着凳子睡着了啊。”喻文州无辜的看着他。
“哎呀不是不是不是！”黄少天有些着急，不知道喻文州是不是在装傻，“我是说！我是说我们接吻的那个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真是要急死我了。”
黄少天说完之后就后悔了。
现在两个人之间有种说不出的尴尬。黄少天只好把饮料的盖子开了喝一口再拧上再开了喝一口，然而喝了半瓶饮料喻文州还是没有说话。
“队长……”黄少天终于憋不住了，“队长你不会不理我了吧。”
“昨天那个只是个意外，”喻文州轻描淡写地说道，“不用在意，你忘了那件事情就好了。”
“可是队长……”黄少天抬头看他，喻文州难得的皱了眉。他明白喻文州心知肚明自己在想些什么，但喻文州只是选择不说，“我在想我这些年是不是错过了一些东西。”
喻文州抬头看着他，这话从黄少天嘴里说出来喻文州觉得格外的不搭。
“所以我在想……就是那个……队长我觉得我们可以……”
喻文州觉得眼前简直是人间一大奇景，黄少天竟然害羞了。他早就猜到黄少天接下去要说什么，但是却很享受眼前的人一边困扰一边害羞磕磕绊绊说话的这个过程。
“我就在想……哎呀就是那个我其实昨天……我也没有……总之你一定知道了明白了好了我也不想再说下去了。”黄少天由害羞慢慢的转为了懊恼。
“我不知道。”喻文州笑盈盈的看着他，故意说道。
“干什么啊你明明知道你故意要逼我说出来寻我开心是吗？我告诉你我就不说了不说了不说了。”黄少天愤恨的捏着饮料瓶子，喻文州看到他手里的瓶子几近变形。
黄少天在前一天晚上想了很久，他发现其实昨天和喻文州接吻的时候自己竟然没有一点抗拒，又或者说，有一种安心感。他想了一个晚上，觉得如果是队长的话，好像自己也并不排斥。而当他走进喻文州的家，他发现所有的装潢都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他才想起似乎是自己以前和喻文州说过的，理想的房子的模样。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喻文州继续装傻。
黄少天的脸色慢慢由红色变成猪肝色，他放下饮料就起身：“那对不起了我会错意了我要走了再见吧队长你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有说过谢谢了我要回我的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小破公寓去了。”
“好了好了，少天你别闹了，我道歉。”喻文州起身拦住他，虽然他也知道黄少天并不是真的要走，他明白黄少天只是赌气而已。
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两个人都需要一个答案。
“你等我一下。”
喻文州转身，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下，取出一样东西放在黄少天手里。
那是一把钥匙。
“干什么。”黄少天看着手中的钥匙有些摸不着头脑。
“因为你也是这个家的主人。”喻文州看着他，笑得很暧昧，“所以这是属于你的。”
黄少天看着喻文州，半天没有说话，却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这么多年过去，自己一直在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大圈，大半是该用真情时太过动脑筋，而在该用脑筋时又太感情用事。
喻文州一直在那里，从未变过。
黄少天终于明白，他一直站在爱情的盲区里。
—Fin—